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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安雷】信者(上)

是中世纪的修道院pa,年龄操作、史改有。

其实历史上最普遍的入院(?)年龄是七岁,但这个不愧是太小了牢底坐穿算了算了。→因此安迷修14、雷狮13。

食用愉快。



信者



安迷修来到这里的第二个年头,修道院迎来了一位大人物。

弥撒结束了,丹尼尔让修习的小子们列成一队,以表对皇室的尊重。僧侣吩咐他们端正地、目不斜视地站着,否则就要挨鞭子——这在修道院实在常见的很,哪怕是最老实的紫堂幻,一周里也免不了要因马虎大意或是别的什么理由而挨上几鞭子。

“上帝保佑,”这怯懦的孩子小声对同伴说道,“金,你难道忘了本尼狄克会规吗?”

安迷修没有扭头去看,但那金发小子总会捅娄子的神态动作已经出现在脑海。他轻声道:“说得对。金,哪怕你对王室没有敬意,至少也要对神的代言人——丹尼尔修士——至少对他保持尊敬。别忘了‘服从愿’。”

金“哦!”了一声,惊动了身后的师傅,那修士威吓似的举了举鞭子。紫堂幻吓得缩了缩脖子,口里小声念着:“上帝保佑、上帝保佑……”

侍从俯身跪伏在豪华的马车之前,车门打开,一双小巧的皮鞋毫不客气踩在他的背上,轻巧跳下。唱诗班中响起一阵骚乱,没有人被惩戒,因为负责惩戒的师傅们同样目瞪口呆。有人惊呼:“上帝啊,看他的头巾!”

丹尼尔走上前。神的代言人不必向任何人见礼。他温和地说:“三皇子殿下,请您跟我过来吧。”

三皇子冷哼一声,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。安迷修遵守规则,并没有像身边的孩子一样探头探脑地张望,因而直到这尊贵人物走近教堂门口,才明白过来周围的骚乱是因为什么:三皇子殿下一头深色的短发被头巾包裹,额上大大地舒展开,画了一颗五角星;象征撒旦的五角星。他的双手被柔软的布料捆缚在身后,两位魁梧的壮汉在他身后三步恭敬地低着头,国王与王后纡尊前来,看起来还算满意。

三皇子走过安迷修面前,嘴唇紧紧抿着,仿佛倍受侮辱。安迷修忍不住轻声提醒:“请不要佩戴那样……饰物,走进神圣的教堂。”

僧侣抬起戒鞭,要惩罚他的僭越,丹尼尔却停下脚步,回过头,微笑着说:“雷狮,他说的没错。请你把它解下来吧。”

雷狮,对了,三皇子名叫雷狮。

他重重地啧了一声,偏过头,朝着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。侍从向国王请示,得到准许,上前解开了皇子手腕的束缚。雷狮向前迈了一小步,躲开彩色玻璃映射的阳光,胡乱扯开脑后的结——一阵风吹来,他松开手,布料与饱满的五角星向着远处飞去。

仆人们手忙脚乱了一通,好不容易将那蒙尘的发带截下,叠起来收好。

牧师接过雷狮被父母依次亲吻过的右手,划出十字标记,丹尼尔则将圣水洒在他的头上。雷狮不算矮,比起同龄人,他有着锻炼过的、健康的欣长身段。安迷修从前跟随师父习武,师父死后被送来修道院,无处打听、也从未关心过这个国家的皇室逸闻,因此也无从了解面前这位新入者的具体年龄。但无论如何……安迷修想。无论如何,比起周围,不管是修道院长还是国王,亦或是没被他以正眼打量过的那三个壮汉,三皇子总显得矮小且瘦弱。

他今年十四岁,站在唱诗班里领唱着祈祷诗,却犹记得七年前圣水的凉意,浸透皮肤与骨骼,把那一点来自故乡的温暖的东西浸得僵冷下去。

雷狮脱下昂贵的锦绸,换上长袍,属于他的这一套背后缝着的兜帽线脚有些松,看起来摇摇欲坠。丹尼尔说:“安迷修还没有室友,你就和他住在一起吧。”

雷狮低低地应了一声,安迷修则打了个激灵。他由于种种巧合始终一人居住,更重要的是,刚刚这小皇子的应答声似乎拖带着一点哭腔。国王和王后早已离开了,整个国家的政务或是舞会和交际正在等待着他们,而三皇子殿下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房子里消磨童年。

雷狮被带到唱诗班前面,他不得不用双手费劲地抱着分发下来的个人物品,像是被单,枕头,厚一些的被褥,以便度过即将到来的德意志的寒冬。安迷修打量着露出的那双眼睛。浓郁的紫色,一层叠一层,深浅错落,让他想起师父精心照料的后院里的紫藤萝,在温暖的季节开花,香味绵软。联想的景色使得三皇子的形象更加柔软起来,那些本来就在消弭的大逆不道的印象,也软化成忽逢巨变、或是不满于命运无理安排的一点小小反抗,而安迷修对此完全可以理解,甚至于感同身受。安迷修忍不住又想往前倾一倾身子,好叫他再把这日后的室友看清些。修士却忽然指着他介绍:

“雷狮,这是安迷修。”

雷狮无动于衷地站着。他的眼眶并不像安迷修想象的那样泛起微红,喀,喀,这是他攥紧拳头时,骨骼碰撞的声音。

他自觉比雷狮大上一些,即使心里对他这般行事颇有微词,仍捺下性子,走上前去,以一贯的温和向这孩子示好。他伸手想要接过那些物品,好从雷狮那里分走一些负担。雷狮却猛然将矛头调转向他——那双眼中并没有花朵,而是锋利的宝石、刺人的电光——他低声吼道:“滚!”

安迷修下意识退了半步,伸出的手却僵在原处;勉强做出一个微笑,但因尴尬和别的什么显得别扭无比。他感到难堪,不是因为其他,而是因为故乡的花朵并不存在于少年的瞳孔中。

小孩子的幼嫩恶意在安迷修心里冒了头,他怀着一点报复心想到:不守礼节的家伙,以后一定会被戒鞭打到皮开肉绽。这念头一闪而过,快得还没来得及展开种种具体的画面,他先自顾自吃了一惊,感到它不仅有辱神明,更与他秉持的道义背道而驰,便也顾不得什么皇子,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反省去了。

 

然而,一切都与安迷修猜测的不同。

三皇子殿下实在是太聪颖了。他只消漫不经心地扫过两三眼,便能将教规牢牢记住,每次都踩在犯错和不犯错的边界,师傅几次抬起的戒鞭,在安迷修不自觉的关注下,最终还是赏给了邻桌晨祷时打瞌睡的金发小子。

雷狮的名字纵使极少在chapter house被提及,距他最近的安迷修却十分清楚,他的行为根本与“安分”八竿子打不着:他唱诗敷衍又散漫,晨祷时觑着眼补觉,根本对神明没有半分敬意;他上课时从不掩饰自己轻蔑的态度,甚至对教授拉丁文的教师出言顶撞,用尖笔在蜡板上涂鸦,星星,船,海,冒险故事。更让人生气的是,即使如此,他的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,比安迷修还要好。

惹不起还躲不起么?安迷修并没打算招惹这位小皇子,尽管他们被分在同一宿舍,从晨祷到晚餐都得面对面待着。安迷修老老实实地垂着眼,决定眼不见心不烦——初次见面时安迷修便把他划进道义之外的灰色区域,如今更是确信了自己的判断。这三皇子实在处处作怪,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看得惯的。

但好在雷狮似乎对温驯的绵羊毫无兴趣。他唱诗时目光四处打转,停留在穹顶、蜡烛、高高的雕花窗户里漏进的两片绿叶,却从未停留在对面小修士容汇着森林的双眼。

安迷修觉得庆幸,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下去,三皇子虽然可恶,却还不至于影响到他的生活。他猜测雷狮是要得到修道院长的位置才勉强坐在这长椅上念祷文的,不然这一身幼细皮肤下的狮子骨血,怎么会允许自己待在金丝雀的笼子里呢?

然而,上帝并没有听取自己小小信者的愿望——这也难怪,每天向他祷告的人不计其数,一双耳孔中虔诚者的声音尚不足响亮,何况是他安迷修——总之,变故发生了。

他们打了一架。

 

那天晚上十分普通,至少在安迷修看来是这样。然而事后每每回忆起来,他总要懊悔自己没有注意到室友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。安迷修同往常一样,将课堂的笔记仔细誊抄到羊皮纸上,阅读古希腊神话和《圣经》里的箴言,为罗马数字的复杂运算绞尽脑汁。豆大的烛火摇摇晃晃,门虚掩着,方便走动巡视的修士们随时从门缝检查他们是否在惹是生非,好让手里的鞭子狠狠挥上几下。这时,雷狮开口了:“安迷修。”

饶是那声音比老鼠啃食奶酪的动静高不了多少,安迷修还是被吓了一跳。这是三皇子殿下第一次叫他的名字,皇室的优雅腔调仍在雷狮的嗓音里起效,使得这短短的音节听上去与缱绻爱语相仿。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木门,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被紧紧关上了。

“我用墨水在门上画了一道,那群蠢货不会发现的。”雷狮不知何时坐在了不属于他的那张床上,跷着腿,身子向前倾,指尖夹着什么,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一句。他说话到底还是顾虑着外面的僧侣们,因此放得又轻又快,安迷修不禁忆起初次见面时他头上扎着的那条头巾,海盗似的,布尾高高扬起,迫不及待要从主人头上挣开。墨水——他是从哪儿弄来的?能弄得到墨水的话,食物、布绸,哪怕是小刀…是否同样轻而易举呢?

雷狮只知道安迷修在走神。他不耐烦地轻轻咋舌,但这点情绪又在指缝夹着的羊皮纸片转过一周时消失无踪。安迷修无缘无故的警惕起来,他放下笔,收回心思望了过去。小皇子心里准打着什么算盘,他的恶意翻滚在眼珠里,丝毫不介意被看个精光。他亮了亮指尖夹着的小纸片,笑了:

“现在,我们来聊聊你的问题,嗯——骑士先生?”

安迷修因困惑而挑起了一半的眉立即僵住了,那称呼将他钉在原地,将他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洗成空白。雷狮更猖狂地无声大笑起来,他用一点指尖把那从舍友枕头里摸来的纸片捻起举到眼前,眯起眼,轻浮地念道:

“‘我发誓,我将怜悯弱者,我将对抗强者,’…嗤!‘…我将消灭邪恶者,我将保护疲乏者,我将向世人伸出援手,我将向女性收回刀剑。我将帮助同行者,我将坦诚待友,我将忠于…’”雷狮将调子拖得古怪而漫长,“——哈哈,‘爱情’?”

很好。他简直不能更满意。雷狮越过羊皮纸,望向烛火边的安迷修——每念一句,他眼珠里薄荷色的薄冰便碎去一星,一片,一层——最后是波涛汹涌的翡翠的林涛,瞳孔激烈地晃动,几乎具象成一双竖瞳,一双属于狼的眼睛,而不是羊。喀,喀,喀,细小的声响,安迷修将指骨捏紧。于是,雷狮将手一扬,那小纸片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,然后被他踩在脚底。

“见习”骑士忍无可忍地扑了上来,率先挥出一拳。沉闷的“砰”。雷狮的脸撇向一边,他恶狠狠地将血唾在安迷修脸上,随后一肘将他眼眶打青——两位少年即刻扭打在一起。

收养安迷修的男人从小教习他武艺,雷狮的宫廷生活却也不乏来自正统骑士的教导,当僧侣们把他们拉开时,两个孩子都毫无疑问的挂了彩。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小修士们围在门边探头探脑,又被僧侣们赶羊似的赶回去。雷狮仍在笑,仿佛不是打了一架,而是解开了难倒所有人的谜题,取得了万众艳羡的宝物,杀死了俯瞰众生的天神——他紫色的眼珠前所未有的熠熠生辉,两颗尖牙咧了出来,像是什么食肉动物。安迷修喘着气,读懂了雷狮没有发出声音的唇语。

他说:看吧,你不也是一样。

安迷修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。他无法容忍,拳头攥得发酸,在僧侣们震怒的责骂声中咬牙切齿道:

“……恶党。”

 

师傅们把二人扭送到了丹尼尔面前。当然,是在一顿“训诫”之后。丹尼尔没说什么,只让他们去禁闭室思过,二人是分开的。

安迷修低着头,当僧侣落锁的声音稀里哗啦地落下后,便老老实实地开始背诵祷文。修士并没有仁慈到给犯了错的人留下一点光源,这里很黑,伸手不见五指,但或许更合适反思过错。安迷修无法静心,嘴里的念叨不知不觉停了下来,反而开始胡思乱想:他曾听师父说,愤怒是由一种不安分的小精灵带来的,它只会在人身上停留七秒,一,二,三,四,五,六,七,扑啦啦,精灵挥着翅膀飞走,糟糕的情绪也随之消失不见,像海水退潮——尽管他并没见过海,也无从领会这个比喻的深意。

一,二,三,四,五,六,七,安迷修在心底默数着。可那股愤怒依然没有褪去,它毒蛇一般盘绕在他的脖颈上,缓缓收紧,使他不得不停下背诵,大口呼吸。他猝不及防忆起了许多,忆起故乡的紫藤,忆起房后的小教堂,忆起木剑,忆起从书上裁下又藏进枕芯的纸片,忆起祷告书,忆起雷狮的双眼,炯炯发亮,像是闪电,像是猝然碰撞的燧石。

他腾地站起来,快步走向门口。门关着,并且还锁着,但那锁实在锈蚀不堪。安迷修将手臂高高扬起,绷紧了肘上的肌肉,紧盯着黑暗中木门的纹路。这东西锁不住我。他出神地想。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锁得住我。那纸片被雷狮踩过,跑到哪里去了?

隔壁传来“嗵”的一声巨响。安迷修吓了一跳,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。他的胳膊滑下去了一点,动作静止住,随后听到了雷狮的嗤笑。蓄足的力气一点点流失,这滋味不大好受,小修士收回架势,一言未发地回到了角落。愤怒的精灵不是飞走了,而是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杀死了。

他开始背诵祷文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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